序言说,成熟的爱情,应像一件衬衣,97%的棉,加3%的莱卡,体贴却不束缚,温暖却不灼手,张弛有度,收放自如。遇见序言的时候我正在这个城市落难,每天穿过半个城去教一群学生画插图。空气里终日散发着苔藓味,温润腥香。那是个陌生的聚会。我穿着一件薄薄的吊带夹杂在一群陌生人中间,亮黄色的太阳花很抢眼,但这已经是深秋。我的胳膊在一阵接一阵的凉风中微微颤抖。我不停……
躺在序言的怀里,把这些关于哲北的片段都过滤了一遍,我想告诉他。但是,这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。他认识的我,只是一个在深秋里还穿吊带的落魄女子。
他具备值得我爱的一切品质。温和,善良,平实,敬业,有责任心,能解一定的风情。而且,他爱我,我们认识100天的时候,他说,水印,我爱你。
我听了,心里湿湿的,这个男人其实真的很好。他是我的救命稻草,如果没有他,我不知道怎么熬过冬天。我连一张属于自己的柔软的床都没有。他还那样维护着我的自尊和虚荣,他说,水印,我也喜欢你独立的性格。他并没有打算把我像金丝雀一样养起来。
为他煮牛奶,洗袜子,做好吃的饭,他不在家的时候就想念他,牵挂他。我想好好地和他过。
冬天过去的那个早晨,我们睡到很晚,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们脸上,序言说,水印,春天快来了,我们结婚吧。他的脸在阳光里显得特别安详和真实,我知道,他是真心的。这一刻,我想,序言,我其实是爱了。
我抚摩着那枚戒指,有一种想马上退下来的冲动。那是我和哲北准备结婚的戒指。
去买戒指那天我穿得很漂亮,白底红花的旗袍,精致的羊皮鞋。戒指很快就挑中了,简洁的双环缀着传说中的优质切工翠钻。哲北很认真地帮我套上去,刚好合适,我美滋滋地舍不得取下来。走出商场,他的电话响了。是最普通的小夜曲,32和弦铃声。但这个电话致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听到这种铃声就会寒噤,生理反应。
木槿的电话。她在深圳灿烂的阳光底下哭泣,那个男人在外面还有别的女人,那些女人的香水味在她们新婚时买的车子里肆意弥漫。哲北说,水印,我放心不下木槿,实在放心不下。我们再等等,好不好?再等等。哲北把我拥在怀里,他声音和身子都微微颤抖,他被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击中了,他的爱被木槿的哭泣控制了。我知道,他也不想。他曾经那么努力爱我,想给我幸福。
离开哲北的时候我那么冷静。就像是一只鸭子,经历了许久的慢火细煨,突然被人拎出来,泼了一瓢冷水一样。凉透了。心也就死了。
我在这个城市的苔藓味里过了26岁的生日。然后遇到序言,现在,我答应他的求婚了。我得退下那枚我答应了自己要戴一辈子的戒指。我以为我会很坦然,可是当它躺在我的手心的时候,我的泪水就突然涌了出来。
那时我正在浴室里,穿着序言宽大的衬衣。序言从背后轻轻抱住我,我的泪水就落到他手背上,许久,他说,水印,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棉加莱卡的衬衣吗?因为生活,就应该是这样的,97%的棉加3%的莱卡,体贴却绝不束缚,张弛有度,收放自如。成熟的爱情,也应该如此。
其实我知道,遇到序言时我就知道了。我也知道我真正需要的是序言,是棉加莱卡的爱情和生活。我难过我伤心,因为我不甘心,为什么哲北非要用牺牲我们的爱情和婚姻的方式去爱木槿?
但听到序言一字一句说出来的时候,我才忽然间理解了哲北。木槿,是他用一生一次的青春爱过的女人,因为一直未曾放下,所以他一直穿纯棉的衬衣。
哲北,同样是我用一生一次的青春爱过的男人。但是,我和他不一样的是,我知道,青春已然逝去,生活却必须继续。
所以许多年后的某个下午,我安静地靠在序言身边,还是仍然会记得哲北的纯棉衬衣的味道,温暖,清新,混合着秋日的阳光。但,只有一瞬。接着,我会将脸埋进序言加了莱卡的衬衣里,深深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