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候,我们忘记了我们是谁,忘记了我们又是在哪里,我们好像越走越远,却走进了平淡、真实的生活。火车在枯瑟的草原上穿行。夜色正浓。我瑟缩在边宁的大衣里,脸靠在车窗上,想通过那一点点缝隙呼吸到外面的清新空气。车厢像一个密封的大罐子。厕所味,人们身上的汗臭味,温水泡出的方便面味以及廉价的烧鸡味,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,令人窒息。我已没有睡意。边宁沉……
我认为涨两毛还差不多,父亲种绿豆卖钱供我读书的确不容易。绿豆越来越不值钱,而我的学费越来越贵。
我看我的小说,不分昼夜,甚至不梳头不洗脸毫无走出家门的意思。母亲说:“夏天你舅你姑来,埋怨你考上大学也没去看看,给你准备的学费也没给,你寒假……”我明白母亲的意思,我也了解母亲的苦处,可我不想做一个乞讨者,我有我所谓的一个大学生的自尊,谁不知道谁的日子,爱给不给,干嘛那么虚伪。酷一把算了。
我一句话也不说,算是我的反抗。
母亲“屈服”了。
我的脸色渐渐好转,母亲觉得特别欣慰,好像我的瘦弱是她的过错与不称职。我心安理得地享受,体重迅速增加,想起在学校为减肥所受的苦,我拒绝这样优待自己。母亲显得很恐慌,可我怎么让母亲明白,对我来说,对一个准备去城市生活的女孩来说,苗条的身材甚至比健康更重要。
母亲左右为难,我真不想再以任何一种方式要求她。或许父亲说的对,女儿总要离开家。其实我一直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幸福,我怕欠父母的太多,我的骨子里装满了感激,我想的是未来如何偿还,我恐惧偿还。我不知道我是变世俗了还是成熟了。
我走出了农村,可我还没有进入农村外的城市。
天气渐渐暖和起来,我的视力明显下降,我丢开小说,父亲说:“去看看你大娘吧!”
大娘的身体远不如半年前,屋里也格外冷清,一点要过年的气氛也没有。三个哥也都没回来。大娘颤巍巍地给我倒了杯茶水,说墨水总算没白喝,考上大学也没忘了贫穷的大娘,不像儿子娶了媳妇总忘了娘。
我僵在那里,我不知道我拿什么来承担这份信任,在几分钟前我还没意识到我能给老人带来这样的感动。在如此简单的要求面前,我想我是过于虚伪了,我总想着轰轰烈烈地报答一回,却从未想过时间是否留给我机会。
我想我与我那个哥哥又有什么区别呢?在一个满是感激的老人面前,我竟完全傻了。
我第一次觉得我与现实生活竟然还有这样一段遥远的距离。
我不看小说了。
我到邻居家给边宁打电话,边宁不在。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,幸亏他不在。
回到家里,我开始坐卧不宁,“为什么他不等我?他明知道我会给他打电话”。我刻意地在自我的否定与执著中用心地折磨,而又在这种折磨中痛苦地明白,这一切他永远不会明白,也永远不会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