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玮看电视有个习惯,只要有字幕,就总是盯着字幕看,不管配音是普通话,还是粤语、英语。一集看下来,她常常记不住剧中人物的扮相,老问赵越这个人物是谁。赵越笑说她不是“看”电视,而是“读”电视。许玮推推他,说可能是现在这个职业做久了,落下的职业病,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,想改却总是改不过来。赵越说,那你只看没有字幕的。许玮说,我也这样想啊,可绝大多数电视剧都有字……
内外夹攻的厉志失眠了好几个晚上。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,不要自乱方寸。他是老总的人,这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的事实,老总对他关怀备至,连他的终身大事都为他考虑到了,如果他不站在老总一边,不仅惹人耻笑,另一方那个钦差大臣对他这个二鬼子可能也不会完全放心。他只有破釜沉舟,坚定地和老总并肩战斗。
老总对他大无畏的精神有些感激。他说,患难见真情啊,你看我以前提拔起来那些人,看见我困难了,全都以为我不行了。放心,小厉,就算我走,也会把你带走,绝对不会比在这里差,况且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。北京那边,现在情形还不怎么明朗。老总推心置腹,把这次政变的内幕告诉他了。他说是公司的股权结构有了变化,一位新股东加入了公司,有些不满意深圳公司的经营状况,但另几位股东对他的工作还是没什么意见的,而且他们的股份加起来绝对大过新股东。现在的问题是看新旧股东谁能说服谁。哦,对了,晓晓这两天有没来过啊?厉志现在最怕有人提起马晓晓。他含含糊糊地支吾了过去。老总大概也不是真想知道,放过他了,没有追问。
公司的气氛有些诡异,同事之间不再像以前那样,吃饭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,谈谈姚明的球技有没进步,说说朴树的大碟,侃侃伊拉克的战争后问题。厉志有些沉痛地怀念起赵越、沈大明在公司的岁月,那时候他们三人还可以聊一聊。现在晚上打同事的手机约人出来喝酒都有些不方便了,不是关机就是占线。有一次他在酒吧约一位同事,对方关了机,他扫兴地独自喝酒,才喝一阵,就看见那位同事和北京来的钦差一起走了进来,害得他倒像做贼似地躲到一个角落,趁他们不注意赶紧溜了出去。
人人都在正襟危坐,除非必要,老总的办公室绝少有人进。为了保持生态平衡,钦差办公室也是门庭冷落。厉志想底下不知道涌动着多少暗流,有多少同事绞尽脑汁在想下班后到底跟谁“聊一聊”好,也许内外兼修,两尊菩萨都拜到了,以便万无一失。想想真他妈的恶心。可自己不也是这样做的?自己不也是有意无意地减少了进老总办公室的频率,不也是抽了个空子趁同事们不注意时溜进老总的办公室表忠心的?
他把情况向赵越作了通报。赵越说,小厉你大不了不干,像你这种精英——厉志插了一句,你他妈别说这俩字儿,从你嘴里吐出来有股大便味儿——赵越笑,说我这次是说真的,像你这种精——你还怕找不到工作?厉志说,我不是说工作。赵越说,不是说工作说什么?厉志说,我——我就是说工作,嗨,我还真不明白我想说什么了。赵越说,得了,得了,我明白了,你不就是想说老总给你许的愿快兑现了,这时候却杀出个程咬金,对吧?厉志说,对啊,想想我下了多大本钱,连自己都出卖了,现在馅饼快到手了,却来了这档事儿。赵越说,你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,不信你把马晓晓介绍给沈大明认识,看他像不像你这样装出一副苦相?要不哪天我给沈大明说说?厉志说,你别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。赵越哈哈大笑,说,小厉,你呀……。
聊了一阵,厉志问赵越,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们笔会上的那个叫小珠的女孩?赵越说,哪个小珠?厉志说,就是那个你说那个“背后看想犯罪,侧面看想后退,正面看想自卫”的女孩啊。赵越说,她呀,是小朱带来的,他的朋友,我们没邀请她。厉志问哪个小朱。赵越说,就是你说他吹自己一年发五六篇文章挣几万块钱那位。厉志说,你知道小珠——女小珠——的背景吗?赵越在电话那头叫起来,我日,厉志你是不是给她缠上了?厉志说,惨呐,麻烦大喽。赵越笑得半天没有说话。厉志叫起来:别笑了,你知不知道你嘎嘎嘎地笑得像公鸭?赵越说,你还想不想我帮忙了。厉志说想。赵越说,那你还恶毒攻击?厉志说,我检讨,我认错?赵越说,我帮助你问问小朱——男小朱——查查她的背景,小厉呀,你得修改一下你的政策了,宁杀错莫放过是要不得的。厉志没有吭声。赵越又说,加上你这一对,那次我们总共成全了三对奸夫淫妇了,我日,我们花钱栽树,你们这些狗男女来乘凉。厉志说,你别说得那么难听。赵越打住了,行,行,我不说了。